母親的聽力

□肖剛

　　母親的耳朵聾得越來越厲害了,！跟她說話，要靠到跟前去,，還得使勁喊,。饒是如此，有時還是聽不真切,。

　　母親年輕時,，可是有著一副落針可聞的好耳朵！襁褓中的嬰兒睡覺,，稍有動靜,，別人沒有聽到，母親就聽到了,；晚上下雨,，院子里晾著衣物或糧食，別人沒有聽到,，也是母親先聽到了,；我們放學(xué)，肚子里咕嚕咕嚕地唱起曲兒,，別人沒有聽到,，還是母親先聽到了！你看,，母親的耳朵靈吧,。

　　母親的耳朵不光是她自己的耳朵，還是我們?nèi)胰说亩?。母親聽雞打鳴的聲音,，叫我們起床上學(xué)，喊父親出門上工,；母親聽遠(yuǎn)處營房的熄燈號,，催促我們脫衣上床睡覺；母親聽天熱天冷的預(yù)告,，為我們備下單衣,、棉衣；母親聽布谷鳥報春,、莊稼拔節(jié),、麥子開鐮,、玉米秋收的聲音；母親聽院外的叫賣聲,，貨郎的撥浪鼓聲,，賣豆腐的梆子聲，親人的腳步聲……這一切與我們的生活息息相關(guān)的聲音,，母親都一一聽進(jìn)了她的耳朵里,，放進(jìn)了她的心里。

　　我們對母親的耳朵無比信賴,，慢慢地又從信賴變成依賴,，再從依賴到習(xí)以為常，我們從未想過有一天母親的耳朵會聾,，而且會聾得如此厲害,。

　　母親真的是聾得越來越厲害了,。記得一次急雨過后,，她跟人家說：“這兩年真反常啊，咋也聽不到打雷了,！”有知道她聾的人看著她,，忽然就笑起來，她也跟著笑,，覺得莫名其妙,，后來才明白不是雷神偷懶，而是她自己的耳朵偷懶了,。每每說起此事,，母親自己哈哈大笑，說：“聾了也不錯啊,，操心的事就少了,。”但我從她的神情里看到了一絲無奈和落寞。

　　母親喜歡同隔壁的郄嬸坐在一起拉呱,。母親說：“今天的天氣好?。?rdquo;郗嬸道：“我早上吃的饅頭,。”母親又說：“孩子們都上班去了,？”郄嬸就說：“我的腿又疼了！”……我聽著笑,，兩人看看我,，也笑。笑完了,，又開始說,，像是兩臺老式收音機(jī)嗞嗞啦啦且斷斷續(xù)續(xù),。

　　郄嬸更聾，聾得比母親還早,，兩個人前言不搭后語,，說著風(fēng)馬牛不相及的事兒，卻熱絡(luò)得像是知己,，我有些心酸卻又覺得高興,。兩人失去了聽的功能，卻還有說的能力,，她們共同的心思不就是讓這無聊的歲月慢慢地從身邊流走嗎,？

　　有一次，母親病了,，正巧妹妹也病了,，我怕母親擔(dān)心，只小聲地告訴父親：“英子病了,，過幾天才能來,。”不想躺在床上的母親呼的一下坐了起來，急切地望著我：“你說英子病了,？要不要緊,，厲不厲害？”我愣了下,，有些驚異地望著母親,，隔著那么遠(yuǎn)的距離，聲音又那么小,，她怎么會聽得這么真切,？后來，又出現(xiàn)過幾次這種情況,，我才慢慢明白,，有些字眼如針尖一樣讓母親敏感，稍一觸碰,，她便會立生感覺,。原來，再聾的母親也有一根敏感的神經(jīng)牽掛著自己的親人啊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