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所經(jīng)歷的淮海戰(zhàn)役支前

◎冷兆亭/口述  邱昭山/整理

　　我叫冷兆亭，生于1930年,，高密東北鄉(xiāng)王家丘人,，有三個兄弟。我們村北靠膠萊河,，新中國成立前屬膠東解放區(qū)平東縣（1945年自平南縣析置,，1953年撤銷）運河區(qū)。

　　民夫和小車組成一個分隊

　　1948年農(nóng)歷八月份,，在區(qū)上和村里干部的動員下,，我們村出了三輛獨輪手推車，木轱轆,，中間有個車脊梁,，小車兩邊一邊放一個口袋，一個口袋里盛100斤小米,，每輛小車配兩個民夫,，一個在前拉車，一個在后推車,；附近三個村子,，楊家丘也出了三輛，朱家三輛,，譚家兩輛,。我們先到麻蘭（平東縣政府駐地）集結(jié),，開了四五天會，先學(xué)習(xí)動員,，提高覺悟,，再進行編隊。運河區(qū)出了100多輛小車,、200多號人,，區(qū)長辛進勝（音）帶隊。王家丘,、楊家丘,、朱家、譚家四個村子出的11輛小車和22個人,，組成一個小車分隊,，由劉家西埠（屬平度）的劉正年當(dāng)分隊長。

　　那時候支前,，除了像我們小車隊這樣運糧食的,，還有挑挑子的、抬擔(dān)架的,。

△支前的架子車隊,。（資料圖片）

　　把糧食送到前線

　　從膠萊河北的麻蘭，經(jīng)過張戈莊（屬平度）,，我們一輛小車推著200斤小米，一路南下,，經(jīng)過高密,、諸城等地，到了沂水,。沂水是革命老區(qū),，我們平東縣的小車隊都到沂水馬站集結(jié)。馬站是個大村,，我們在那里住了一些日子,，就南下，跟著華東野戰(zhàn)軍第七縱隊走,。

　　在淮海戰(zhàn)役的第二和第三階段,，我們平東縣的小車隊繼續(xù)跟著第七縱隊征戰(zhàn)，在江蘇,、安徽,、河南交界的豐縣、沛縣,、蕭縣,、碭山縣,、永城縣之間轉(zhuǎn)悠來轉(zhuǎn)悠去。我記得淮海戰(zhàn)役打了兩個多月（淮海戰(zhàn)役自1948年11月6日開始至1949年1月10日結(jié)束）,。在淮海戰(zhàn)役打得激烈的時候,，我們的小車分隊總共向前線運送了四趟糧食。白天有敵人的飛機轟炸,，不敢走,，就夜里走，到前線一個來回,，要走約80里路,。我們兩個出工的，一個拉車,，一個推車,，過會兒再換過來，黑燈瞎火的,，緊趕慢跑,，總算完成了任務(wù)。

　　在前線運糧食,，常常碰到雙方炮擊,，炮彈不一定落到哪里，有時還遇到敵人的飛機轟炸,。劉正年囑咐我們,，遇到危險，要跑開,，“撂（扔）了小車,，也別撂（扔）了口袋”?？诖镉屑Z食,，保住了口袋，就保住了支前的糧食,。

　　那時,，我們小車隊還帶著木匠。小車是用槐木做的,，木轱轆容易壞,，如果壞了木匠就馬上拾掇，也有確實拾掇不好的時候,。

△淮海戰(zhàn)役紀(jì)念館中的獨輪車,。（資料圖片）

　　支前民夫的生活

　　我們從平東縣走的時候，一輛小車上推了200斤小米,，走到淮海前線得走幾個月,。支前的路上,，隔一定距離，地方政府就在一個村子設(shè)一個飯站,，我們民夫到了這里,，就由飯站供應(yīng)糧食?？梢哉f,，到了哪里，就在哪里吃飯,，小車上的糧食,，我們民夫不動。我記得到了沂蒙山區(qū),，就吃婦女烙的煎餅,。當(dāng)?shù)貗D女一起烙煎餅，今天你幫我,，明天我?guī)湍?。把餅烙熟了，就在鐵條上晾,，晾干了,，就拿下來，放到炕席上擱著,，一屋一屋的,。烙煎餅，用的是地瓜干,、小米磨成的面,，沒有白面的。

　　我們除了吃地瓜面,、小米面做的煎餅，平常還吃小米干飯,、谷面餅子,，還吃過高粱面餅子。解放軍呢,，都背著一條干糧袋,，里面盛著用小米面做的炒面，他們也吃小米干飯,。那時候挺艱苦,，小麥產(chǎn)量也低，他們偶爾能吃上頓白面饅頭,，就很不錯了,。

　　我們小車隊從平東縣走的時候,，天氣還有些熱，我?guī)Я艘淮脖蝗熳?，帶了一件大褂子改的大襖,，襖里面絮了一些棉花，挺薄,，沒有帶棉褲和棉鞋,。冬天到了，就把兩條單褲子套起來穿,。

　　我記得我們跟在部隊后面,，來到河南永城。我們那個小車分隊住進一個建在土臺子上的村子,，在一間草坯屋里支下行軍鍋,，煮起小米飯。突然,，一發(fā)炮彈從村子上空打過去,，一大塊泥坯從屋頂上掉下來，正好掉到行軍鍋里,，把滾燙的水和米炸（濺）出來了,，把當(dāng)炊事員的譚清和（音）的臉和胳膊燙傷了。

　　跟著南下的解放軍,，我們小車隊到了淮河沿上,。那里剛解放，老百姓對解放軍和我們這些支前的隊伍還沒大有認(rèn)識,，有的住戶不歡迎我們住宿,。有一次，我記得我們那個小車分隊趕了一天路,，太陽快落山了,，來到一戶前后是磚房的人家，想晚上住在這戶人家的南屋里,，讓他們把屋里的東西倒騰出去一些,，但人家不讓住。劉正年去動員,，稱對方“同志”,，反復(fù)做工作。出來應(yīng)對的是這戶的一個青年婦女,，她說：“不行,！你得叫‘姑姑’！”新區(qū)的很多老百姓還不認(rèn)“同志”這個稱呼。劉正年稱了她“姑姑”,，我們這個小車分隊才住了下來,。

　　支前途中遇險

　　我們小車隊要進郯城的時候，遇上了敵人的小飛機,。小飛機朝下略微一扎頭,，就向下掃射，打中了幾個挑夫,，我扔了車子就地臥倒,。飛機把頭拉上去了，我爬起來,，趕緊向城門跑,，剛跑進城門洞子，小飛機又趕著朝下掃射,，幸虧有城門洞子罩著,，不然我就“掛彩”了。

　　郯城旁邊有一個大集鎮(zhèn),，叫口子集（音）,。那天，正逢口子集趕大集,?？吹叫★w機飛走了，覺著沒事了,，我和來自譚家的民夫譚川詳（音）,，商議著到集上買倆煎爐包解解饞。那時候,，民夫一個月發(fā)5分錢的北海票,，當(dāng)補助金，幾個月了,，我們攢下了一點,，就一塊到了口子集?？粗宓媒裹S的爐包,，口水都流了下來，我們掏出身上帶的北海票,。因為那里解放不久，我們剛開始還以為賣爐包的不要北海票,，沒想到人家要,，就一人買了兩個爐包。剛把用紙包了的爐包拿到手里,，就聽到敵人的轟炸機“轟隆轟隆”飛來了,，總共兩架,，都飛得很低。當(dāng)時,，咱們的部隊正從南門向城里開進,。一看不好，我喊了一聲：“快走吧,！”就和譚川詳邁開大步,，一口氣跑出去半里多地，比兔子還快,，跑到一個叫李家莊的村子才停下,。在我們跑的時候，敵機向下扔了炸彈,，扔了兩次,，每次扔下七八顆，把集上的東西都炸了,。聽說,，炸死炸傷很多人，把若干房子炸倒了,，街炸平了,。那兩個爐包，我和老譚都揣在前懷里,。等敵機飛得沒影了,，我們才一屁股坐到地上，三兩口,，就把爐包吃了,。

　　完成支前任務(wù)

　　1949年1月淮海戰(zhàn)役結(jié)束，我們準(zhǔn)備回山東,。這時候?qū)γ穹蜻M行評功,，我被華東支前委員會評為三等功。這年3月,，我們小車隊回到了平東縣,。

　　支前六個月，王家丘,、楊家丘,、朱家、譚家四個村派出的十一輛小車,，回來時只剩四輛了,。另外那些小車，有的是推拉車子的民夫病了，有的是小車壞了,，修也修不好,，有的則是調(diào)到了別的小車分隊。